牟其中能否成为又一个褚时健励志故事？

不曾想牟其中已经坐牢16年了，到2016年9月终于重获自由。而此时，他已经75岁了。

说起牟其中，年长一点的人多半如雷贯耳，20岁以下的毛孩子则不一定清楚他是何方神圣。就算了解到他的生平与人生故事，你不从那个时代一路走过来，也没有多少触动你心灵的那种感觉。但是，牟其中是一个特殊人物，非常有趣，是比任志强、王石等更有行为艺术家气质的企业界风云人物。如果他的人生故事拍成影视剧，一定比王宝强夫妻对撕、郭德纲师徒对撕那种闹剧有喜感千百倍之多。当然，得有真正世界级大编剧和大导演才能准确复述牟其中大师的行为艺术。

这不是牟其中第一次牢狱之灾。1974年，在玻璃厂当锅炉工人的他迷上了哲学与马列，与朋友杨小凯合作写下了《中国向何处去》的万字文，又个人写出了《社会主义由科学向空想的倒退》和《从文化革命到武化革命》两篇雄文，一下子就成为当时的“现行反革命”了。他被内定判处死刑幸未正式宣判并执行，不几年风向变了，他于1979年底走出牢房。

重新回到社会，牟其中成为当时中国最早走向市场经济的人，办了个中德商店。那时节，还是计划经济时代，有许多现在很平常的商业行为，那年月是犯禁的。至于犯了那些律条，也说不清楚。牟其中就在那种情况下倒卖贩卖，赚了一点钱。但是，他犯禁了，因“投机倒把”罪第二次进班房。在狱中，他又写文章，有《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和我们的历史使命》、《从中德商店的取缔看万县市改革的阻力》等，还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直接寄给当时的总书记胡耀邦。这人坐牢约11个月时间又获得释放。

1984年，牟其中将中德商店变成公司。他的公司办了夜校，办了企业报，当时都是很新奇的做法。渐渐地，中德公司有了“中德造船厂”、“中德船队”、“中德霓虹灯装潢美术公司”、“中德子弟校”、“中德公司商品房建筑公司”、“中德村”等企业或者实体。此后，牟其中越做越大，中德公司也变成了“南德集团”。飞机易货、卫星发射、开发满洲里，提议炸开喜马拉雅山救黄河等事件，都让他一次次变成举世瞩目的焦点人物。1995 年 2 月，《福布斯》杂志将牟其中列入 1994 年全球富豪龙虎榜，位居中国内地富豪第 4位。

1989年，牟其中用国内大量轻工产品，为四川航空公司从前苏联换回4架图-154民航机。这种易货贸易形式确实是中国企业经营史上历史性创举，牟其中获利颇丰，据称8000万到一个亿的样子。

1995 年 11 月 18 日，南德集团投资的航向 2 号卫星在俄罗斯的拜科努尔发射场发射成功，次年1 月正式投入使用，这又是一次历史性创举。

1993 年，南德集团取得满洲里10 平方公里土地的开发权，条件南德集团对满洲里国际公路口岸建设进行大规模投入。这个项目现在或许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但当时却也是犯忌的，触动了一些人的神经，10 平方公里土地在1998 年3月因上级干预而被政府收回。

炸喜马拉雅山被称为“喜马拉雅耕云播雨工程”，主要构想是将喜马拉雅山炸开50公里的口子，让印度洋暖湿气流可以吹到黄河流域，黄河缺水问题即可迎忍而解。这提议大约在1996年前后（老航记不起来了）被公布，人们普遍认为太疯狂。

问题是牟其中这人与其说是商人，不如说是梦想家。一方面，他能搞出大手笔，做出大文章，大赚特赚，另一方面，他的水事又特别多。他有很多事只是构想、梦想、幻想，说起来非常宏大，但只是牛皮无实际。比如制造10亿-100亿之间的芯片、投资陕北50亿元、发射88颗低轨道卫星的“对称计划”、为中国购买航母计划、开发西伯利亚等，都被事后证明是子虚乌有或无法实现的事件。开发满洲里那事之所以搞砸了，也因他并没有那么大实力操盘，从银行及其他方面借来的贷款不够用，南德集团陷入资金链断裂的困境，结果他被坐实了是“首骗”。他1999年被捕，2000年开始服刑。这第三次坐牢原因简单又复杂。简单的是欠款太多，复杂的是他的个人形象因了“首骗”二字，引发了多数民众的愤恨。

牟其中被确定为一名大骗子，有他自己的原因。喜欢乱吹牛，不太愿意守规则，过分迷信毛的一套做法刻意用的毛一些谋略之法运营企业，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总想着干出丰功伟业，一举成名天下知，为国家与民族操碎了心。企业经营，他似乎也不在乎成败。进口美国2万吨白糖、沿海收购海蜇皮、从韩国进口3000台冰箱等经营活动，他一次亏几百万元，眼睛都不眨一下。这让人感到他不实在，客里空，不像一个企业家。他过分关心时政，国家大事，有人也认为不是他的本分。有人从他做飞机生意开始，就非常看不惯他。在有媒体正面报道他为商界奇才时，可在另一些人眼中他却是什么也不是的一个大忽悠。揭露他是“首骗”的负面报道也如影随行。1990年代，既是疯狂暴发户野蛮生长的年代，又是对民营企业满是怨恨的年代。如果牟其中不那么高调行事，而是悄没声地闷声发大财，那他的那些大忽悠，虽然有些很难落实，但有些就可能变成精采的成功案例。那些年，有人什么也没有，就凭着手中的土地批文，今天从这银行贷6亿，明天到那银行贷10亿，几下子一捣古，就变成实力雄厚的房地产开发商了。

牟其中被坐实了是一个骗子，也有莫名的仇家暗算原因。正当他雄心勃勃要开发满洲里，要在卫星事业上大展拳脚之际，1996年3月，有人炮制出“十三条罪状的举报信”，匿名投送给各级机关、部委。事后证明，“十三条罪状”均属子虚乌有。可这匿名黑牟其中的做法，成了他南德事业的重要转折点。他受到长年审查，个人正常活动受到一定限制，出国出不了，企业信誉也严重受损。别人知道牟其中正在被审查，便不会向他提供新的贷款，不会进行新的合作，在南德出现资金危机时，航向 2 号卫星这类优质资产，不得不亏本转让。亏本转让，又进一步影响到企业信誉。到最后，南德集团只能走向绝境。

这让牟其中深感冤枉。若南德集团能多坚持几年，仅就满洲里10 平方公里土地，就可以救活几个南德集团。但牟其中第三次落难后，众叛亲离，妻离子散。只有他的小姨子夏宗伟（前妻的妹妹）等少数人，仍然懂他，对他不离不弃。夏宗伟理解自己的前姐夫，也可能因牟其中案牵连，让她坐了两年牢的原因。据称本来她对很多情况不是很了解，但事儿找上她了，她了解了，便一定要尽自己做人的义务。出狱后，她也被迫离婚。这让她对自己的前姐夫有了更深的认同感。16年来，夏宗伟成了牟其中惟一的亲人，得以以亲属身份探监，给予他精神抚慰。她认为前姐夫无罪，这么多年来一直为他申诉。老航感到，牟其中不完全无辜，但确实也是一个特殊时代的牺牲品，真有些冤屈。很明显的，他的问题若放到房地产疯涨的时候，不但资金问题可以轻而易举解决，而且以他的大手笔，大运作，满洲里项目、延安开发项目，是完全有可能成功的。曾在牟其中手下干的冯仑认为最早的一代民营企业当中，牟其中是最有创造力、想象力的。但由于他的创造力、想象力跟体制环境脱节、对立的太多，所以大部分都成功不了。这种命运使他成为“过去的一代”。他说，“我发现，他的商业逻辑(发卫星、运作航母、炸喜马拉雅山等)并不是都不成立，但是这个逻辑跟社会制度的变化节奏不够吻合，和体制变革的逻辑是冲突的。”所以，“也许，再等上十年、二十年，他就会有机会成功了。”因此，牟其中和他真正的知音夏宗伟，也完全有理由认为牟其中是一个比窦娥还冤的一个人。

牟其中出狱后，夏宗伟即以南德集团前董事长秘书身份为牟发表声明，宣布南德集团“智慧文明生产方式”实验要重新启动。牟其中三次入狱，前两次都能东山再起，夏宗伟坚信他能够第三次重新崛起。